夏衡今天也在努力肝稿

目录：（一） （二） （三）（四）（五）（六）（七） （八） （九）（十） （十一） （十二） （终章） 

　　

　　“魈魈睡着了，你别吵到他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少在这儿废话，”“砰”地一声，是酒瓶落在桌子上的声音，粗犷的男声骂骂咧咧，“我养小孩是要给我养老送终的，不是养着祸害我的！当初也是眼瞎了娶了你这蠢婆娘，生又生不出来，好不容易捡到一个，还他妈是个妖怪！”

　　

　　回应他的是女人的啜泣声。

　　

　　魈站在逼仄窄小的卧室门前，沉默着推开了门。

　　

　　床上的小孩睡得正熟，脸上还挂着笑，一切都那么温馨，假如能忽视孩童额头上刚刚冒出尖尖的双角的话。

　　

　　他走到床边，想要摸摸小孩，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男孩的脸庞，入手的是一片虚无。

　　

　　.......原来即使在梦中，他也什么都无法改变么。

　　

　　门外的争吵仍在继续，而魈已经厌倦了这样的吵闹。他在熟睡的小孩脸上亲了亲，离开了这间屋子。

　　

　　屋外，风雪漫天。

　　

　　假如只是这样就好了。他想。被歧视、被厌恶，他也可以忍受。

　　

　　村里的人很淳朴，并没有杀死他，但也没有接纳他。但是，淳朴有时候很容易走向一个极端，那就是愚昧。

　　

　　第二年的时候，从外面来了一个商人。

　　

　　被叫做魈魈的男孩被带到那个商人面前，小小的孩童脸上早已看不见甜美懵懂的笑容，余下的只有冷漠与孤僻。

　　

　　商人挑起男孩的下巴看了看：“不错。”

　　

　　他只说了这一句话，随即便有一群人围了上来，眼里闪烁着兴奋贪婪的光。

　　

　　魈冷眼旁观着这一切，仿佛这个故事并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。

　　

　　他当然清楚这些人的算盘。夜叉的双角无论是入药还是收藏都极有价值，至于掰断了角、留下的皮相极好的男孩.......呵。

　　

　　只可惜他们的目的并没有达成。当那阵渗进灵魂深处的剧痛传来时，周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“轰隆”声，地动了。

　　

　　人们四散奔逃，留下男孩一个人站在原地。

　　

　　魈站在远处，看着鲜血从男孩额头上淌落。此时现实与梦境仿佛混淆在了一切，谁也辨不清虚幻与真实。小小的夜叉趁着众人乱作一团时取走了能取走的所有物品，踏入了荒凉冰冷的雪原。

　　

　　熟悉的路途，熟悉的冰冷与饥饿，熟悉的.....剧痛。

　　

　　“.......”

　　

　　魈猛地睁开眼睛，周遭一片漆黑，夜还很深。

　　

　　角上传来些微的痛感，魈皱着眉，勉强扭头看过去，就看见金发的小团子一只手抓着他的角，睡相极其不老实，口水都滴到了他身上。

　　

　　魈：“.......”

　　

　　行吧。

　　

　　他把空的手塞回被子里，为了防止这个小东西捣乱，干脆卷起被子包了包，把空裹成一个春卷，确定对方不会再动手动脚之后，这才闭上眼睛，继续睡觉。

　　

　　眼睛才闭了一会儿，旁边的春卷就开始翻滚，里面的馅很是不老实，总想着从皮里漏出来，只可惜春卷师傅手艺太好，翻滚了半天，被子还是严严实实的。

　　

　　魈见小孩急得满脸通红，小眉毛都拧成了一团，觉得再这么下去可能会把空闹醒，只好颠了颠被子，把里面的团子馅抖了出来。

　　

　　小团子在床上滚了滚，爪子又摸上了他的角。

　　

　　魈：“.......”这倒霉孩子到底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。

　　

　　他也心累得很，干脆放任了空的行为，眼睛一闭，就当这黏人小孩不存在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第二天早上，钟离推开卧室门，一眼就看见睡得黏黏糊糊的两个小孩。

　　

　　关系不错呢。钟离很是欣慰地想。

　　

　　他走上前去，拍了拍空露在外面的白嫩小肚皮，小声道：“空，起床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他没叫魈，甚至连和自己一起睡的荧也没叫，因为这个任务一向是很有“长兄气概”的空来做的。

　　

　　金发的小孩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，随后似乎是反应过来还要去叫其他人起床，眼睛立刻睁圆，精神抖擞地“嗖”地坐起来，伴随着他的动作，旁边传来了“嘶”的一声痛呼。

　　

　　“.......”魈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，空的手里还抓着他的角。

　　

　　钟离：“.......”

　　

　　他笑着摇头，转身进了厨房，留下两个小孩在那儿闹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吃早饭的时候，因为魈还是不太会用筷子，坐在他旁边的空大概是想要弥补今天早上的尴尬，便很是殷勤地给魈夹菜，看得荧翻了个白眼，饭也不好好吃，就盯着魈看。

　　

　　钟离觉得家长真的很难当。

　　

　　正这样想着，只听见“咔嚓”一声，他转过头，就看见空举着断成半截的筷子，一脸茫然，而始作俑者正毫无所觉，嘴巴一动一动，嚼得嘎嘣脆。

　　

　　“魈，你不能吃我的筷子！那不是吃的！”因为还是个小孩，空并没有觉得魈咬断了筷子是什么大事，只是觉得这样肯定会肚子疼，一脸焦急地想让魈把筷子吐出来。

　　

　　夜叉的力量的确远超人类，但是魈年纪还小，并不能控制这些力量，现在只是咬到了筷子，下次一不小心伤到人可不好了。钟离想，那件事是时候提上日程了。

　　

　　最近这一个月，魈对他和荧的态度虽然仍不怎么样，但是和空的亲近是实打实的，或许由空提出这件事会比较好？毕竟小孩子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，这双角未免就有些碍事了........

　　

　　吃过饭以后，钟离就把空叫到了书房。

　　

　　“空，你想不想和魈一起出去玩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不想！”小孩很耿直，“外面都没什么好玩的，而且魈、荧和我都喜欢在家里玩！”

　　

　　钟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——这小孩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？

　　

　　他缓了缓，继续循循善诱道：“那假如，我想拜托你们去村子里帮忙买东西，你们愿意去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空皱着小眉毛，煞有其事地想了想：“我和荧可以去，但是魈不可以去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为什么呢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.......”空卡了壳，想了半天，“因为.....因为魈说过，他不喜欢去人来人往的地方。”

　　

　　小东西还学会用成语了。钟离一边有些欣慰，一边又颇感无奈——总感觉这场对话的主题正在偏移。

　　

　　他本身就不擅长这样哄孩子，干脆也便不管那么多弯弯绕绕，直入正题道：“空，你觉得魈额头上的角好看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嗯嗯，好看的！”空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，“而且就像钟离先生你说的那样，魈他也很厉害！”

　　

　　看来小家伙还记得自己以前给他讲过的夜叉故事。钟离笑了笑，继续道：“但是，虽然空你觉得的很好看，其他人却不这么觉得。”

　　

　　他故意压低了声音：“村里有好多人都读了一些其他的故事，那些故事里都说像魈这样的孩子是坏人，如果见到了就要丢出去，空，你觉得魈是坏人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不是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但是假如其他人看到了魈，想要把魈丢到外面去，那怎么办呢？”

　　

　　金发的小团子立马瞪大了眼睛，脸上写满了紧张：“我.......我会保护魈的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.......”自家孩子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，虽然这么重视朋友确实是好事，但是正常情况下，不是应该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，请求他帮忙吗？钟离很是遗憾地想。

　　

　　他继续耐心道：“我来帮忙好不好？我可以把魈的角取下来，这样大家看见魈就不会觉得他奇怪了，也不会把他丢出去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真的吗？”空金色的大眼睛里马上有了光亮，“太好了，我现在就去找魈！”

　　

　　说完就乐颠颠地跑走了。

　　

　　钟离：“.....”他还想着自家小孩能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自己，然后夸上个几十句呢。

　　

　　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，荧探进来个小脑袋：“钟离先生.......”

　　

　　钟离顿时老怀大慰，心想还是荧和他最亲，懂得关心他这个空巢老人：“进来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门口的小孩随即捧着个小碗就进来了，理直气壮地道：“粥太多了我喝不完，钟离先生你帮我喝掉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钟离：“........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空钻进厨房的时候，魈正在费力地踮着脚洗碗。

　　

　　尽管这家人对他很好，但他明白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，他总要有些价值才行。

　　

　　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在意这家人的，他想，明明一个人在森林里也可以活下去，虽然有些辛苦，但也可以维持生计。或许是贪恋这里美味的食物、温暖的床铺，他才努力地想要留在这里。

　　

　　尽管他曾经被从一个家里赶出来，但他内心深处，仍然渴望一个归处。

　　

　　他才刚刚把碗放进清水里，空就急匆匆地钻了进来，看见他在做什么之后，毫不犹豫地把他拉开了，很是嫌弃地道：“魈你在干吗啊？家里每天都是钟离先生洗碗的，而且我也可以洗碗，你这么小，不要管这个啦。”

　　

　　魈看了看空比自己高了大概两公分的身高：“.......”行吧。

　　

　　他下意识地顺从这个小家伙，任由对方拉着他行走。

　　

　　直到坐在沙发上，他感受到角上温热的触感，有些好笑：“拉着我跑了这么远，就是想摸这个吗？”

　　

　　他抬眼去看空，却发现小家伙并不像平常那么开心，而是很严肃的样子——尽管这副表情出现在空肉嘟嘟的可爱脸蛋上实在是有些违和——板着一张小脸问他：“魈，你喜不喜欢这个呀？”

　　

　　魈愣住了。

　　

　　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避开空清澈的目光，低声道：“现在还挺喜欢的。”

　　

　　是的，现在很喜欢。因为他现在只能靠自己才能活下去，而这双代表夜叉身份的角，至少让他在小小的年纪便拥有了独自谋生的力量。尽管这个身份就是让他沦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，可是事已至此，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？

　　

　　“这样啊，”空眨巴眨巴眼睛，“那我再去和钟离先生说一下吧。

　　

　　“.......”魈莫名感到一阵心悸，抬起头看着空，轻声问，“商量什么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钟离先生说，他可以帮忙把你的角取下来，这样你.......”

　　

　　空后面所说的话，魈已经听不清了。

　　

　　把他的角.......取下来？

　　

　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，打了个寒战。

　　

　　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村庄，回到了商人打量着要卖掉他的那一天，明明客厅里那么温暖，他却如坠冰窟。

　　

　　他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归处，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，这里兴许便会接纳他。到头来，只是从一个火坑，跳进了另一个火坑而已。

　　

　　像他这样的家伙，果然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渴望那些温暖美好的东西啊。

　　

　　“魈？魈！”空焦急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，“你怎么了？脸好白，是不是肚子疼啊？”

　　

　　魈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冷得厉害，手指微微泛青，就好像雪原里的寒气仍然驻足在他体内，一刻也不曾离开。

　　

　　他哑着嗓子道：“我没事。”

　　

　　空看起来更担心了：“你声音都哑了！我去找钟离先生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不行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为、为什么啊？”空被他吓了一跳，刚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，小声问道。

　　

　　魈闭了闭眼，稍加思考，半哄半骗地说：“空，我和你玩一个游戏好不好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好，可是你真的没生病吗？”空似乎还是不放心。

　　

　　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只是自顾自地道：“我们来玩捉迷藏，我要去森林里躲，假如你找到了我，我就给你摘好多好多果子，但是你不要告诉荧和钟离，明天再来找我，好不好？”

　　

　　天真的小孩根本想不来这背后的弯弯绕绕，很开心地回答：“好呀！我要吃最大最好看的！嗯，不对，你和荧比我小，你们先挑，我最后吃！”

　　

　　魈摸了摸空毛茸茸的脑袋，勉强笑了笑：“嗯。”

　　

　　事不宜迟，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。

　　
　　

　

　目录：（一） （二） （三）（四）（五）（六）（七） （八） （九）（十） （十一） （十二） （终章）